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牽著母親的手

夏愛華

　　年逾古稀的母親，腿腳越來越不靈便了。有一天，她不小心摔倒，尾椎骨折。

　　手術(shù)后回到家中，因為害怕再次摔倒，她干脆賴在輪椅上不肯下來。一天三頓飯，頓頓都要在輪椅上吃。天氣晴朗的日子，我?guī)ピ鹤永锷⒉剑徊揭膊辉缸摺Ｎ抑缓孟劝演喴螐臉巧习嵯聛恚缓蟀阉龔募依锉车綐窍拢儆幂喴瓮浦⒉健ａt(yī)生說，這樣不行，還是盡量走路好。不活動的話，肌肉會逐漸萎縮,以后就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余生了。

　　看著情況如此嚴(yán)重，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母親早日康復(fù)。于是我把輪椅藏起來，把飯直接放到餐桌上。母親沒辦法，只好拄著拐杖，慢騰騰地走過去吃。從此她戀上了拐杖，走到哪里都架著它。我說：“媽，你把那副拐杖扔了吧，我就是你的拐杖。”母親凝神望著我，隨后鄭重地把一只手放進(jìn)我的手心里。同時，母親全身的重量瞬間便壓了過來。我只能咬緊牙關(guān)，使出全身氣力，才勉強(qiáng)支撐住母親的身體。母親立刻便察覺了，抱歉地對我說：“女兒，是我太沉了。”我笑笑說：“沒關(guān)系。來，把頭靠在我肩上。”每走一步，我都鼓勵母親，走得好，再走一步。

　　一次，陪母親在院子里散步時，正巧碰到一個熟人。我就撇下母親，走到一邊和熟人閑聊了幾句。等我返回母親身邊時，就見眼神焦灼的母親，一把握牢我的手，大聲說：“以后不許離開我一步，知道嗎?”聞言我嚇了一跳，心想：不就是才分開了幾分鐘嗎?

　　沒想到母親竟然潸然淚下，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似的，邊哭邊說：“就這樣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，你卻跑到一邊跟人閑聊天。記住，以后不要放開我的手!”

　　母親的話讓我不禁回想起一幕童年往事。那年我才四歲，剛上幼兒園。一天傍晚，母親下班后接我回家。路上遇到一個單位的同事。母親便放開了牽著我的手，讓我站在路邊別動，自己則和同事走到一邊聊天。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置身于繁華都市的街頭，來來往往的都是陌生的面孔，我被嚇哭了。當(dāng)母親過來時，我邊哭邊喊：“為什么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啊?”

　　此刻，我終于懂得了母親的心。她大病初愈，走路都走不穩(wěn)。沒有一點兒安全感的她，心里何等無助。這時，她格外需要我的陪伴與關(guān)懷，我一分鐘也不應(yīng)該離開她。緊緊牽著母親的手，我淚光晶瑩，哽咽著說：“媽，是我錯了。放心吧，以后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。”

　　母親點點頭，開心地笑了。就像小時候，當(dāng)母親把我最愛吃的花生糖放進(jìn)我手心里時，我一臉幸福與滿足的笑容一樣。歲月流轉(zhuǎn)，愛在輪回。冬日陽光下，滿頭銀絲的母親，緊緊牽著年已不惑的女兒的手，活像一個蹣跚學(xué)步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