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的大衣
程廣海
前年,我準備回礦的晚上,父親拿出那件呢子大衣對我說:“帶上它吧,你晚上寫稿冷了,也好披披。”我知道,那大衣是父親用從教三十年得來的獎金買的,況且父親弱不禁風的身子,冬天拿什么御寒呢?我說:“礦上有暖氣,穿不著。”父親執意不肯,但我還是把大衣給了父親。
父親是一名鄉村教師,辛勞一生,認真教書,老來總算有了自己的精神寄托,他年輕時的夢想總算在兒子身上實現了。直至四年前,他把那珍藏已久的秘密告訴我。那時,我已發表了第一篇小說,并驚喜的拿給他看。后來我才知道,那段時間正是父親苦惱的時候。深夜的燭光中,父親沉沉地說:“我也想寫點小說。”昏暗的燭光跳動著,把黑夜的空氣抖動開來,我怔怔地望著父親蒼老的面孔,心中一顫,良久無語。我實在沒有想到父親會同我談這個話題,不知如何接下去。我輕輕遞給父親一支煙,他伸頭在蠟燭上點煙的那一刻,我看見父親渾濁的淚水在眼中晃動。
我始終猜不透,父親那顆孤寂的心中究竟還有什么要說的話。可能,正是由于父親的蒼老和歲月的侵蝕,他已經變得更加沉默而不善言談了,而他那神態里又分明多了幾分自然和安詳。也許,等我老了,到了父親的那個年齡,才會體會到那種痛苦,才會懂得為人夫、為人父的艱難和人生的無可奈何。
父親終于有了把呢子大衣送給我的理由。他對我說:“你帶上它,在大機關里甭讓人瞧不起咱。”如今,父親給我的那件呢大衣靜靜的放在我的辦公室里。一如孤獨的我躲在深夜的一個空間里,在充滿溫馨的橘黃色的燈光中,用心體會無一言傳的天籟清音,思考著生命中的每一刻在歲月中留下的痕跡,咀嚼人世間的苦與樂、哀與愁、失與得、淡泊與名利、沉寂與浮噪。
我知道,父親每夜都會遙望我居住的縣城的方向,那里有他的根、有他的希望和憧憬所在。
責任編輯:實習生王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