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的咸雞蛋
□ 劉明軍
盛夏時節(jié),大人們最苦的是過麥。割麥、曬麥、軋場、晾麥,足足可以讓人勞累得瘦上幾斤肉。然而,兒時的我,最盼望的卻是過麥。因為,過麥時節(jié),我便能吃上母親腌制的咸雞蛋。
每年晚春,母親會把積攢多日的雞蛋,腌制在一個琉璃黑壇子里。到了麥?zhǔn)諘r節(jié),便破壇煮食。每次下鍋煮時,母親會根據(jù)人頭數(shù)一數(shù)應(yīng)該煮多少蛋。煮好后,母親用笊籬撈到?jīng)鏊枥铮萌齻€手指隨意夾出一顆,在桌子上轉(zhuǎn)一轉(zhuǎn)。咸雞蛋像陀螺一樣旋轉(zhuǎn)起來,母親以此來判斷煮蛋的生熟。之后,母親把煮好的咸雞蛋放在一個大盤子里,擱置在桌子中央,靜靜地等待割麥人回來就食。仔細(xì)觀看,每枚雞蛋猶如一幅潮汐圖畫,線條曲折自然,如同潮水退去在岸邊留下的圖景,引人無限遐想。
割麥的人們終于回來了,母親張羅著盛飯,父親洗完手后,端坐在方桌東邊的椅子上,拿起一枚咸雞蛋在椅子角上輕輕一磕。“啪”的一聲脆響過后,父親輕輕掀去破損的雞蛋皮,然后便用筷子對著雞蛋一戳,筷子上便帶出雪白的蛋清,輕輕一吸吮,蛋清便咽下喉嚨,再咬上一口饅頭,吧唧吧唧地大快朵頤,那神情似乎吃到了山珍海味。等到蛋清掏了大約三分之一,便會有金黃的蛋黃油流出,這時父親已經(jīng)把大半個饅頭咽下了肚子。
說起母親腌制的咸雞蛋有蛋黃油,似乎其中有我的一份功勞。聽母親說,母雞吃了金龜子下的蛋,腌制后才會出油。初春時節(jié),楊柳剛剛吐出嫩芽的時候,金龜子活動最頻繁。每天傍晚,我不再到處瘋跑,而是接受了一份任務(wù)——捉金龜子。太陽落山后,金龜子開始從土里鉆出趁著蒼茫的暮色飛到路邊低矮的樹上,落在嫩芽上。我對著小樹輕輕踹上一腳,金龜子結(jié)對的、單個的便如雨點一般落在樹下。等我在吃晚飯的時候,把滿滿一瓶子金龜子拿給母親看時,母親笑容滿面地說:“過麥的時候,讓你吃帶油的咸雞蛋!”遂又叮囑:“蓋好,要不會飛滿屋子,鉆到人耳朵里會聾的。”第二天天剛亮,我便起床“咕咕咕”地先把雞召集過來,然后打開瓶塞,把金龜子倒出來,雞便爭先恐后地去啄食。
“快吃飯吧!”父親的話,拉回了我的回憶。我把咸雞蛋拿在手,也學(xué)著父親的樣子磕一個小口,然后用一只筷子掏出來,慢慢嘬著吃。那份勞動的香味,便在嘴邊彌散開來,降服著每一個味蕾。
如今,吃咸雞蛋,早已不是麥?zhǔn)諘r節(jié)的“專屬”,啥時候想吃都可以吃得到。但一到麥?zhǔn)諘r節(jié),我仍然忘不了母親的咸雞蛋,忘不了那種溫暖和親情的珍貴。
責(zé)任編輯:暢任杰